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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七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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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安城內,自許清嘉夫婦離開之後,魏氏便閉門謝客,帶著孩子們過活。其間還接到好幾家帖子,一概以胡嬌的名義稱病不出。

傅二夫人帶著傅小娘子上門來探病,才知胡嬌已經南下蘇州,這才松了一口氣。

“還當她真生病了呢。”她來了之後發現胡嬌沒在,原本想著略坐一坐就走,沒想到許珠兒被魏氏關在家裏兩個月,偶爾只有許小寶與武小貝從國子監回來之後帶他們出去玩,早急瘋了,看到傅小娘子就不放手。

“傅二伯母,讓香兒姐姐陪陪我嘛。娘親不在,我好可憐。”

傅二夫人被她這小模樣給逗的,在她小臉上捏了一把:“你哪裏可憐了?說的好像你舅母短了你吃穿一樣。我怎麽瞧著你娘親不在,你反倒長高了,也胖了一圈?!”

這話聽在許小寧耳朵裏,他立刻就用自己的語言重新組織表達:“姐姐變豬豬!姐姐變豬豬!”一想到“豬”與“珠”諧音,小家夥樂的一臉壞笑。

許珠兒大驚,恨不得立刻攬鏡自照。她對胖瘦並無執念,但胡嬌走了這麽久,她很想營造一種“為伊消得人憔悴”的模樣來迎接娘親,好讓娘親回來以後心存愧疚,以後再也不離開他們這麽久。

哪知道魏氏生怕在自己的照料下許珠兒與許小寧瘦下來,每日特意弄了許多湯湯水水來給孩子們喝,一日三餐外加宵夜,吃的許珠兒跟許小寧都圓了一圈。

傅香在旁抿嘴直樂。她如今十三歲了,正是豆蔻年華,承襲了傅二夫人的美貌,顏色正好。身條兒已經抽開,便有幾分婀娜之意,反觀許珠兒,原本就稱不上裊娜纖弱,這下餵的胖了起來,身條還沒抽開,平添了一份圓滾滾的可愛。

許珠兒都要哭出來了,“香兒姐姐,真的很胖很胖?”

房門口忽有少年笑道:“圓滾滾的不是很可愛嗎?胖一點好!”冬至打開了簾子,原來是武小貝來了,手裏還提著個鳥籠子,裏面裝著一只五彩斑斕的鸚鵡,也不知道從哪裏淘換來的。

“二哥——”許珠兒拖長了調子,顯然對武小貝的話十分的不滿。

許小寧看到武小貝手裏提著的鳥籠子,眼睛都亮了,撲上來抱著他的腿就討:“二哥,給我給我!給我大鳥!”

鸚鵡在籠子裏扯著嗓子直叫:“二哥……二哥……”上竄下跳,似乎被許小寧的模樣給嚇著了。

武小貝將鳥籠子遞給許珠兒,見許小寧的臉立刻垮了下來,便安慰他:“這鸚鵡是給珠兒跟你解悶玩的,不過你年紀太小,餵水餵食都要交給姐姐來做,所以就讓姐姐管餵食,你管陪鸚鵡玩,可好?”

這差使真不錯。許小寧樂的直點頭。

待許珠兒帶著傅香與許小寧出去之後,武小貝問候過了魏氏與傅二夫人,便出去陪孩子們了。房裏只剩了傅二夫人與魏氏。

“沒想到寧王府的小郡王倒是一副溫厚脾氣,待珠兒與寧哥兒都好。”傅二夫人與武小貝並不熟稔,在雲南郡的時候她開初只當這是胡嬌的次子,後來才知道這是寧王長子。不過看他與許府的孩子們處的這麽親密,還是頗有幾分感慨。

“他小時候很乖的,那會兒我家妹夫罷官,還帶著他去蘇州住過一陣子,與我家那兩個淘小子玩的也好。轉眼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。”院子裏孩子們笑鬧成一團,其中軒哥兒與許小寧的聲音最響。

振哥兒與軒哥兒來長安之後,大的喜歡去外面玩,貪看長安風物,小的喜歡在前院書房裏跟先生請教功課。不過魏氏小心,等閑不讓振哥兒一個人出門去,就都拘在前院讀書。

魏氏自許清嘉夫婦離開長安之後,心就安全放到了肚子裏。要說小姑子沒法子,但妹夫三品大員,想來解決這些事兒定然沒問題,她倒也沒什麽可擔心的,只安心在許府裏帶孩子。不過女人閑下來除了想想家裏的事兒,便是孩子們的親事。

振哥兒已經十五歲了,軒哥兒也十二歲了,小的不急,大的卻是要開始相看了。

傅二夫人也到了這個年紀,長子傅昭去年已經娶了孟安潛的長女入門,只因朝堂之上局勢微妙,當時四皇子剛剛娶妃,傅家再迎新婦,這親事比起皇子娶妃的規格倒是低調很多。

而她家的次子傅晧與許小寶振哥兒同歲,都是十五歲了,因此二人聊起兒女經來,倒也能說幾句。

傅二夫人與胡嬌相交多年,傅開朗與許清嘉也算相合,若非政治立場,兩家幾可稱為密友。縱如此,傅二夫人也不免要想,這會兒對著魏氏倒開起了玩笑:“我瞧著珠兒可愛,倒很想將她聘給我家那個二楞子。”

傅晧生性放達豪爽,最喜拳腳功夫,而許珠兒性格活潑,傅二夫人總覺得若能湊成一對,說不定還是段好姻緣。不過考慮到許清嘉與胡嬌疼閨女的程度,未必肯讓許珠兒進傅家,這話也就拿來試探一二。

魏氏這些日子照顧孩子們,見自己家的軒哥兒十分粘許珠兒,妹妹長妹妹短,心中也有點想法,聽到傅二夫人這話便笑了笑:“這事兒還得小姑子作主呢。”

她二人在這裏聊天,武小貝就站在一簾之隔的門口,瞧著院子裏的孩子們鬧騰,胡家的哥倆都圍著鸚鵡,那鸚鵡叫一聲“珠兒——”,軒哥兒就要驚呼一聲:“妹妹你瞧,鸚鵡叫你呢!”

傅香道:“這鸚鵡嘴真巧。”

許小寧不高興了,一遍遍教鸚鵡叫:“小寧——叫小寧——”

偏偏鸚鵡側著小腦袋瞧他一眼,死活不開口,也不知道在犯什麽毛病。

許珠兒可得意了,小臉蛋兒紅潤潤的,雙目發光,對鸚鵡希罕的不得了,直催著冬至去拿些吃的來餵鸚鵡。

武小貝見她這高興的小模樣,耳邊恰聽到魏氏與傅二夫人議論許珠兒的終身,不知為何,心中忽覺得這麽可愛的妹妹,真有點舍不得嫁給傅家那二楞子。

——他哪裏配?!

他見過小哭包許珠兒小時候的模樣?他能知道許珠兒哭起來怎麽哄?

武小貝站在那裏發呆,忽見許小寶帶著個少年進來了,正是二楞子傅晧。

傅晧雖然不喜讀書,但傅家向來只出文官,都是從讀出晉身的,哪怕做個蔭官也得讀點書。自打許小寶進了國子監,傅開朗也想讓兒子去國子監幾年,傅晧見好友去了,抱著去玩一玩的態度,也進了國子監。

國子監裏,大多數都是少年郎君,許小寶在國子監以功課好出名,而傅晧就以拳腳硬而出名,橫掃一大片,也算是闖出來了點名頭。只是每至考試,他就分外頭疼,就連功課也多要仰賴許小寶。

今日放假,武小貝見傅晧纏上了許小寶,想讓許小寶替他寫假期功課,許小寶不答應他便一直纏著許小寶不讓回家,武小帳務索性先回了一趟王府,將囑咐永喜買回來的鸚鵡給提了過來。

傅晧見到武小貝在這裏,還高興的向他招了招手:“小郡王,你腿腳好快!”結果卻遭武小貝嫌棄,不但沒搭理他,還朝他翻了個白眼,轉身就往許小寶的小跨院裏走。

傅晧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,傻呼呼問許小寶:“他這是怎麽了?我哪裏得罪他了?”

許小寶也不知道,明明放假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呢。

傅晧原本就是個直腸子,見武小貝不搭理自己,註意力立刻被院子裏石桌上放著的鸚鵡籠子給吸引住了,直奔大鸚鵡,“喲,好漂亮的鳥兒啊,來叫聲二哥聽聽!”

傅香抿嘴直笑,鸚鵡張口就來:“二哥——”,傅晧頓時樂的哈哈直樂。武小貝正走到跨院門,聽到這二傻子的笑聲,心裏直犯堵。

蘇州府的知府衙門後院裏,廊子下的鸚鵡撲扇著翅膀直叫:“大人來了!大人來了!大人來了……”

茍會元新娶的小妾被這鸚鵡喚的心裏煩躁,讓丫環出去瞧了一趟又一趟,“大人怎麽還沒回來?”她娘家兄長今日在街上欺負個小娘子,被人撞上了,當場給打斷了腿。娘家遣人來,她還想報給茍會元去抓那敢打她娘家兄弟腿的人,結果茍會元壓根沒回來。

丫環寬慰她:“昨兒夜裏會館裏有間房被燒了,聽說燒了欽差帶來的要緊東西,寧王殿下發了怒,大人一時半會可能回不來,姨娘再等等。”

這馮姨娘乃是良家女子,乃是蘇州一戶姓馮的商人家養的閨女,生的風流身段面若芙蓉,馮掌櫃想巴結茍會元,年初將才及笄的她一頂轎子送進了知府衙門後院。

馮姨娘年紀雖小,倒很會籠絡男人,又正在新鮮時候,很得茍會元歡心。只不過她娘家哥哥不成器,已經二十出頭了,學的一肚子吃喝嫖賭不走正道,成天的出去惹事。這事兒在整個蘇州府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。

不過大家瞧在茍會元面上,倒對他多不大管,出了事兒自有茍會元兜著,沒成想今日在街上被人給揍了,馮姨娘心裏不得勁,只覺得這是沒賣她面子,只想著讓茍會元回來了派人去抓那些敢對她娘家兄長動手的人。

茍會元此刻正在蘇州會館裏陪著傅開朗,面上十分的懊惱:“這必是下面打掃的人不經心,不然豈能讓這房裏起了火呢?許是晚上蠟燭沒滅?”心裏卻樂開了花,恨不得拍手直呼:燒的好!燒的妙!

傅開朗焉能不知這些地方官員心中所想,與茍會元敷衍一二,還道:“寧王殿下氣的不行,一大早就帶著許尚書出門去逛街了,還說再查什麽查,連帳薄子都沒有了,這事兒我也幫不上什麽忙。茍大人還是先帶人查查起火原因再說吧。”

他似乎很是煩惱接下來的工作該如何展開,甚至連茍會元都懶的敷衍了。

茍會元帶著人查了大半日的起火原因,最後還抓了個蘇州會館灑掃的粗使啞婆交了上去,只道這啞婆子年老懵懂,灑掃之時撞翻了燭臺,這才將房子裏燒了,又不會說話,見禍闖大了就準備收拾包袱走人,還未出城就被他帶的人抓住了。

那婆子五十許人,年老滄桑,傅開朗還很疑惑:“怎的我來這幾日倒好似沒瞧見過這啞婆?”

婆子咿咿呀呀,一臉焦色,也不知道想要表達些什麽。

茍會元道:“這婆子腌臜,怕驚了寧王殿下的駕,白日都在後面下人房裏貓著呢,只夜半才出來打掃,這才燒了那間房。”

這倒也講的通。

傅開朗煩躁的揮揮手:“先押下去,等寧王殿下回來再審吧。”

茍會元交了差,心情十分愉悅的回了知府衙門,想到接下來的一段時間,欽差們連個底帳都沒有,再核查起來頂多就草草走個過場,大約就會離開蘇州,就覺得還是邢樂康的腦袋瓜子比較靈。

哪知道才進了後院,就被馮姨娘給請了去。

自從聽到欽差要到蘇州的消息,茍會元就好些日子沒吃好睡好,自然也沒空搭理馮姨娘。今日心情不錯,便踱著步子去了馮姨娘處,才進了門就見馮姨娘哭的梨花帶雨,直往他懷裏撲:“大人……”

等茍會元派人出去打聽清楚了,臉都綠了,指著馮姨娘恨不得從未納過這婦人。

“你知道今兒是誰打的你娘家哥哥嗎?”

馮姨娘只感覺茍會元的臉色有些難看,還當他這是為了自己娘家兄長而難過呢,心中對茍會元愈加多了幾分依戀,哪知道轉眼茍會元就破口大罵:“蠢婦!今日打了你娘家兄長的正是寧王帶著的護衛!你讓我去抓誰?抓寧王?!”

“怎……怎麽會?那我哥哥的腿就算被白打折了?”

茍會元只覺得屋漏偏逢連夜雨,才晴了半日這天就又陰了。他還想著怎麽想能夠將此事推脫幹凈,看了看小妾的芙蓉玉面橫波目,還是忍痛吩咐:“來人,將馮姨娘先送到鄉下莊子上去靜養,幾時等欽差大人走了再接回來!”

到時候若是寧王殿下問起來,只道這小妾娘家素行不端,早被他遣回去了。

寧王殿下殺神之名遠播,犯在他手裏沒當場將那馮家大郎給砍了,已經算是便宜他了。

知府衙門後院裏,茍會元一通忙亂,馮姨娘哭哭啼啼被一頂小轎趁夜送出了城去。

而蘇州會館裏,許清嘉正奮筆疾書,胡嬌披衣坐在他旁邊,添茶磨墨,拄著腮子看他在那裏辛苦勞作,心裏感嘆:這可真是能者多勞。

這會兒整個蘇州會館大部分房間的燈都熄了,唯獨他們房裏的燈還亮著。

帳薄子被燒了,就連這次前來的戶部,三司,禦史臺的官員都當這差使一時半會恐怕要停一停了,至少得先慢慢查著,讓戶部重新謄抄一份帳目出來。

就連傅開朗也不例外。

唯獨寧王卻知道許清嘉之能,當初朱庭仙私設銀場之事,正是定邊軍處理的。當時此案由崔泰經手,結案之時還是他量刑的,只不過他不曾出面而已。

崔泰對許清嘉過目不忘之能十分欽佩,只道這位許大人絕非池中之物,果然後來許清嘉一路高升。

因此許清嘉就接了個默寫蘇州帳冊的新任務,白天跟著寧王殿下去外面轉了一趟,還順便收拾了個地痞無賴,晚上就挑燈夜戰。

許清嘉熬夜三日,等到他變成個熊貓眼之後,蘇州總帳總算被默寫出來了。

胡嬌這幾日就守在會館裏,等他默寫完了,交帳冊悄悄交了給寧王,被她押著上床歇息了之後,胡嬌就準備去胡家一趟。

也不知道邢樂康最近有沒有什麽新的動靜。

她出會館的時候,正逢寧王帶著一隊人馬準備出發去查蘇州府的糧倉,見她只身出門,遂指派了兩名侍衛跟著:“出門在外,還是小心為好。”

“謝殿下!”她向寧王行了一禮,又與傅開朗打了個招呼,便帶著侍衛一路走了。

寧王目送她離去的身影,見她在街市間行走,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模樣,意態悠閑,唇角忽彎,傅開朗是深知這位之能的,還笑道:“殿下其實不派侍衛給許夫人也沒關系的。”這麽兇悍的婦人,也就許尚書能消受得了。

不過關鍵時刻,她卻能救命!

不管是家中孩子還是許尚書,許夫人都有護住家人的能為,也難怪許尚書多年懼內,這是不無原委的。

寧王大步往外走,“還是別出事的好。”

其實茍會元還沒被逼到山窮水盡狗急跳墻的地步,他還當此次帳冊被燒,查帳大約也只能走個過場了,因此這兩日再來,神情之中都透著輕快之色了。

不止他如此作想,恐就連此次其餘隨行官員也做此想。

結果一行人騎馬到了蘇州府的官倉,寧王從侍衛手裏接過一個匣子,從裏面取出一摞帳冊來,交給隨行官員,大家的神色都透著奇怪。

寧王一笑:“雖然有人蓄意縱火,燒了放帳冊的房間,不過咱們此次同行能者輩出,自有人有過目不忘之能,將蘇州府的帳冊給默了出來。”

眾官員:“……”擦!誰這麽牛?!

傅開朗擺手:“別看我!我沒這本事!”忽想起這幾日許清嘉房裏幾乎徹夜亮著的燈,兩只青黑的眼圈,神情真是說不出的驚奇,類似於:“我身邊什麽時候藏著一只怪物?”

過目不忘之能,原本就是讀書人夢寐以求的技能,原本都只是存在於傳奇故事裏面,百年都難遇到一個。哪知道他們身邊就有一個,帶給大家的震憾簡直難以想象。

眾官員聽到這消息,先是呆傻,然後就開始在同伴之中四下亂瞧,想看看誰擁有這麽變態的能力,結果看來看去全都被否認了,再翻開帳本一瞧筆跡,通通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:“原來是他!”

沒想到大家公認的白蓮花心機男居然還有這麽變態的本領!

眾官員心中此刻還想到另外一件事:許尚書除了這個隱藏的變態技能,還會不會有別的變態技能?!

回想一路之上的詭異事件,大家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鄔縣令派出的人前去殺他,最後卻被挑斷了手筋腳筋給抓了起來。而冬狩之時,許大人還謙遜的表示,自己的馬術一般,手無縛雞之力。

誰信哪?!

連武力值也要隱瞞,太無恥太有心機了!

真是無愧於心機男的稱號!

寧王一聲令下,隨行官員開始進入官倉查看,剛開始還正常,前面幾倉糧食都很幹燥,但後面就出了問題,不斷有官員前來匯報:“殿下,發現一倉糧食發了黴。”

“殿下,有豆倉發了黴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寧王的神情越來越凝重,一旁緊跟其後的倉糧官臉色蒼白,豆大的汗珠直滾了下來,撲通一聲跪在了寧王腳邊,“殿下……殿下……”不到最後關頭,誰都存著僥幸心理。

查了一整天,最後查下來的結果是,整個蘇州府的官倉,約有六成都是黴變的豆、糧,剩下的四成還不敢肯定底部的糧食有沒有黴變。

倉糧官早癱在了地上,而守著糧倉的兵勇有機靈的早悄悄退了出來,一路撒丫子跑到知府衙門前去向茍會元報信去了。

自帳刪燒了之後,茍會元見欽差暫時停下了查帳,寧王又不曾追查過馮家大郎之事,一顆吊在半空中的心都落回了腔子裏。這兩日借口要在府衙處理公務,也不往蘇州會館湊了。哪知道才消停了三日,就出了。

“你說什麽?”

那兵勇跪在茍會元腳邊,整個人都忍不住要顫抖了:“大人,不好了寧王帶著人去查官倉去了,倉裏的糧食……糧食……”

茍會元心道:官倉的糧食就算是少了一半又如何,反正此刻沒有帳冊,只要倉裏有糧,難道寧王還能治他的罪不成?

沒想到兵勇都要哭出來了:“倉裏的糧食有六成都是發黴的……”

“什麽?”

茍會元一顆心直往下墜,官倉裏的糧食少了他心裏有數,要孝敬上面的大人,自然要有銀子來源。但按說也不應該發黴啊!

那兵勇見事到如今瞞也瞞不住了,不得不老實交待:“是龐大人收糧的時候……收了攙了水的糧食……”

茍會元蹭的站了起來,臉色都青了,眸中直透出血色來:“你是說寵有為竟然往官倉裏收攙水的糧食?”

兵勇使勁磕頭:“大人救命啊!救命啊!”

茍會元頹然朝後倒了下去,“本官救不了你們!”不但救不了,恐怕他連自己都救不了了!

那兵勇溜出去之後,便有人來報與寧王:“有守兵往府衙方向去了。”

寧王往條凳上一坐,面色肅冷:“正好本王不用去尋茍會元,在這裏等著他。”

其餘官員還在登上梯子逐個糧倉查看,用特制的工具從倉頂戳下去,鏟了當間的糧食來瞧可有發黴。

胡府裏,邢樂康正在舌燦蓮花的與胡厚福講他新近發現的財路,胡厚福聽來聽去,不得不在心裏佩服做生意的目光。

恐怕如果不是為了讓他上鉤,邢樂康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將這些消息講給他聽的。

“……邢會長這麽一說,這官鹽倒是個極賺錢的買賣?”

“叫什麽邢會長啊?直接叫我邢兄弟就好。你家還有個戶部尚書的妹夫,弄個鹽引還是手到擒來?容易的很。我要是你啊,就直接去當鹽商了。咱們大周朝,茶商藥商也沒鹽商有錢啊!”

胡厚福連連點頭,“邢兄弟這話有道理,你想啊,茶葉貴了可以不喝,藥只要不生病也不必吃,就這鹽,難道一頓飯還能少了它不成?”完全是被他說服了的模樣。

“不過我沒本錢啊!”

“小弟這裏有啊,你先從我這裏支一點,弄個鹽引來賣鹽,等賺了再還我不就得了嘛?”

胡厚福搓臉:“我妹子不許我做生意哩,說是我只會敗家,欠了一屁股的債,還不如跟著她安生過活呢。”完全是落到了最低處一籌莫展心有不甘的模樣。

“女人家整日在後院裏,能有什麽見識?都想著過安生日子,誰出門去賺銀子給她們打首飾買衣裳?”邢樂康對此頗不讚同。

他已經花了三日功夫纏著胡厚福了,盼著能說動了胡厚福,下面才好成事。

“是啊,女人家能有什麽見識?”忽聽得有把婦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,然後簾子打了起來,胡嬌從外面走了進來,指著邢樂康的鼻子破口大罵:“姓邢的你豬油蒙了心了?想著坑我家哥哥不成?我沒見識,你倒是有見識,我沒來之前天天上門來逼債!我家都已經與你交割清楚了還想怎的?”幾步上去拿起他喝到一半的茶盞就朝邢樂康砸了過去,半盞熱茶都淋到了邢樂康的袍子身上。

胡厚福驚跳了起來,似乎被妹妹這兇悍的模樣給嚇住了,連連直喊:“妹子妹子……別動手啊有話好好說啊!”

他不勸還好,一勸胡嬌似乎更怒,飛起一腳就踹到了邢樂康胸口,饒是邢樂康是個壯年漢子,也覺得胸口巨痛似乎肋骨都要被她一個婦道人家給踹折了,胡厚福忙去拉她,反被妹子扯住了耳朵:“做什麽你要護著姓邢的?”

兄妹倆鬧成了一團,十分不成樣子。

邢樂康見此情景,心中暗罵一聲“刁婦!”忙與胡厚福告別。

胡厚福還要扯著嗓子喊:“兄弟對不住了啊!我家妹子脾氣是暴了點,等我勸勸她,改天再去找你啊!”分明是對他的提議頗為心動,但礙著妹妹的雌威,不敢當著許夫人的面兒應承他什麽。

邢樂康捂著胸口暗道:雖然挨了那潑婦一句,倒也不虛此行,看情況他下的餌也夠份量,胡厚福似乎心動了。

等他的身影從胡家院子裏出去之後,胡嬌撒了手坐在椅上大笑:“哥哥過癮不?是不是很早就想揍這小子了?”

胡厚福樂呵呵的朝妹妹拱手:“早就看他不順眼了!妹妹那一腳沒踹折他的肋骨吧?”

“踹折了又如何?難道他還敢來跟我計較不成?”胡嬌在胡厚福面前毫不掩飾,完全是個蠻橫的婦人。

不過胡厚福最喜歡妹妹這般囂張的模樣,這說明妹妹過的順心順意,不必向別人低頭,屈意逢迎,還要讚一聲:“踢的好!踢折了才好呢!這鬼孫子賊壞賊壞,也不知憋著什麽壞準備坑我呢!”不過他總不應承什麽,不上鉤就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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